《寄生虫》的阶层叙事与意识形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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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影片《寄生虫》(2019)有三组主要人物:朴社长一家、金基泽一家、雯光吴勤世夫妇,外加一个比较重要的过场性人物,即基宇的同学敏赫。从社会阶层来分类,朴社长夫妇属于上流社会,敏赫是中产阶级的代言人,金基泽一家和雯光夫妇可归入底层社会。
从空间布局来看,《寄生虫》实际上有四个空间:上流社会位居高处的豪宅,敏赫的中产阶级家庭(客厅、书房里都是山石),半地下室(金家),地下室以下(雯光丈夫)。这四个空间的人虽然在生活中可能会有交集,但在情感上是隔绝的。尤其对于上流社会而言,与底层社会保持情感上的绝缘非常重要,这也是朴社长多次强调的,不能越界。
影片中的不同阶层,除了在空间上有由上而下的布局,在阳光、空气、自然景观这些方面也进行了等级上的划分。上流社会能够享受最多的阳光,最好的空气,能够与大自然亲密地接触。反之,底层人与蟑螂无异,生活在阴暗的角落,无缘于清新、明亮、宽敞、整洁的环境。此外,不同阶层在交通工具、衣着品位、消费的物品层次等方面都有可见的区别。在此背景下,底层人身上的气味,不过是这些区别在嗅觉上的显性标志而已。
三乙氧基硅烷影片获奖无数,不仅斩获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而且在奥斯卡金像奖上也风头无两,力揽最佳影片和最佳国际影片(以前的最佳外语片)等奖项。即便如此,笔者仍然认为,影片在艺术上并不高明,其主题直白浅显,刻薄残忍(底层人不切实际的欲望会导致灾难);影片中的人物有非常明显的符号化倾
向,这些人物非常空洞地指称了几个社会阶层,却缺乏一种更有现实质感和说服力的人物塑造策略;情节设置有诸多想当然的成分,如金家人入职朴家的算计与精巧,过于传奇化。但是,影片却是一个极佳的意识形态分析文本,既可以考察韩国的社会阶层现实,还可以对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学说进行当代性的阐释与拓展。
一、金家兄妹背后的阶层叙事
影片中的社会阶层之间实际上处于暗流涌动的状态:上流社会通过各种标签和精英化的操作方式来固化自己的社会地位,其余阶层则通过攀附、寄生、算计以获得卑微的生存,乃至希望完成阶层跃升。只是,底层社会的突围与跃升相当艰难,如履薄冰,他们的每一次努力都伴随着更高社会阶层的打压与陷害,让底层人永远身处阳光背后,身居地表以下,以便让出更多的空间、阳光与自然景观给上流社会。
这就能解释金家兄妹令人困惑的处境:基宇和基婷都聪明好学,考试技巧娴熟,知识储备充分,甚至基婷在美术方面还有着惊人的才华,但是,基宇居然四次都没有考上大学,基婷在22岁时仍无缘美术院校。对此,影片在一些细节中作了暗示。例如敏赫是基宇的同学,但家境更好,于是,不仅顺利地考上了大学,还能去国外访学。这就意味着,一个人能否考上一流大学,除了与个人的努力与天资有关,更与家境直接相关。优越的家境拥有更多的资源,可以在教育上投入更多的财力,可以聘请更好的家庭教师进行专门性的辅导。对于基宇与基婷来说,且不论他们考上
《寄生虫》的阶层叙事与意识形态分析
文/龚金平
摘 要:韩国影片《寄生虫》(2019)在艺术上并不高明,但是,影片却是一个极佳的意识形态分析文本,从中既可以考察韩国的社会阶层现实,还可以对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学说进行当代性的阐释与拓展。影片中金家兄妹的处境折射了韩国社会阶层固化的现实。金基泽与吴勤世的失败,与他们的智商或运气无关,而是因为他们旧的思维方式和经营理念,以及落后的信息获取能力,导致了在新的资本运作与经营理念面前的全面溃败。而且资本家通过鼓励个人奋斗、个人成功的“个人英雄主义”消解了底层人失败之后的怨气,同时又通过“乐”让底层人安于现状。因此,影片虽然呈现了韩国社会阶层的对立,却又弱化了这种对立的社会、政治、经济原因,在承认现实的前提下,感慨人性的偏狭和贪婪,甚至希望用上流社会的宽容和底层社会的隐忍来维持一种相安无事的局面。
关键词:寄生虫;阶层叙事;“乐”战略;阶级斗争;意识形态分析
大学之后能否承担得起学费,就从他们的学习环境与学习条件来说,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和更高社会阶层的孩子竞争。
从金家兄妹的现状中,观众能够隐约意识到,韩国社会的阶层固化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韩国尚志大学教授朴正元认为,韩国上游1%最富有者占据着社会22%的财富,而下游50%的人占据的社会财富不过2%[1]。在这种贫富分化加剧、社会阶层分布不合理的背景下,韩国民众对于教育反而越发重视。因为,上流社会需要通过精英教育来稳固自己的阶层,底层社会则想通过教育完成阶层跃升。根据韩国国家统计厅2008年公布的数据,韩国参加课外辅导的学生占学生总数的77%,其中小学生最多,有88.8%参加课外辅导,初中生比率为74.6%,高中生比率为55%[2]。但是,现实仍然是残酷的,韩国全北大学教育学一位教授在论文《各收入阶层子女大学升学差距分析》中提到,月收入在100万韩元以下的最下游阶层的子女中,只有1.6%能进入前10名的大学[1]。
空腔效应有了上述知识背景,我们基本上可以断定,金家的两个孩子固然天资出众,但大概是无法就读韩国的知名大学了。影片中,敏赫曾问基宇,“基婷已经不去补习了吗?”基宇无力地回答,“不是不去,是没钱去。”这句话道尽了底层人的孩子在升学竞争中的苦涩与辛酸。而且,这种阶层的划分可能是世袭的。敏赫虽然对基婷有好感,基婷也会在敏赫面前露出少女般的羞涩与紧张,但是,敏赫清醒地知道,他的未来在于攀附朴社长的女儿,而不是出于情感的涌动去追求基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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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寄生虫》为观众勾勒的韩国社会阶层的生存图景。这也是影片为什么能引起世界观众共鸣的地方。影片虽然没有以金刚怒目的方式批判韩国的社会分化导致的教育不公平,以及随之产生的阶层固化,但金家兄妹在升学考试、社会竞争、爱情中的全面落败,依然令观众深有感触。
二、金基泽为何会破产
金基泽以前并非社会底层,而是在经营台湾古早味蛋糕店之后才沦落为身居半地下室的贫民。而且,金基泽会开车,懂山石,说明有一定社会阅历,智商也不低。那么,金基泽人生的失败是不是暗示他不适合经营加盟店?但是,结合吴勤世经营古早味蛋糕店后倾家荡产,还背上的遭遇,这分明是说加盟台湾古早味蛋糕店是死路一条。
一部影片中两个家庭因为同一个加盟店而破产,说明这不是个例,而是底层人的普遍性境遇与命运,即被大资本操纵、蒙蔽、搜刮、榨取。按照马克思的观点,新的社会分工会使生产资料和社会财富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进而在不同分工阶段形成不同的阶级结构[3]10-18。确实,人类科技文明的每一次突破性进展,必定带来新的社会分工,进而产生一批新贵,甚至改变整个社会的阶级结构。
影片中朴社长所经营的,就是一家销售智能穿戴设备的公司。朴社长虽然不是韩国社会的大财阀,却是新贵,他在这次新的社会分工中占了先机,从而顺利登上了财富的高位。至于金基泽和吴勤世,观念还停留在工业社会早期,仍然希望通过诚实劳动、踏实工作、经营低端商店来完成财富增长。只是,
这种加盟店,其实只是一种资本运作的噱头,大资本家通过强势的媒体宣传,迅速吸引一批人投入资金,然后市场因为瞬间饱和而导致经营困难。通过这种新的商业运作模式,社会的贫富分化进一步加剧,少数人成了赢家,大部分原来的小康家庭可能从此万劫不复。
金基泽与吴勤世的失败,与他们的智商或运气无关,而是他们旧的思维方式和经营理念,以及落后的信息获取能力,导致了在新的资本运作与经营理念面前的全面溃败。这正是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的:以前的中间等
级的下层,即小工业家、小商人和小食利者,手工业者和
农民——所有这些阶级都降落到无产阶级的队伍里来了,有的是因为他们的小资本不足以经营大工业,经不起较大的资本家的竞争;有的是因为他们的手艺已经被新的生产方法弄得不值钱了。无产阶级就是这样从居民的所有阶级中得到补充的[4]33。
金家四人的智商都不低,却在经商失败后困守半地下室,以折披萨盒混日子,这肯定不只是社会残酷
的问题,还有四人思维上的偏差。例如,金基宇与金基婷将全部的人生赌注都压在考名牌大学上,其精神固然令人钦佩,但可能多少有些偏执。在考大学无望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可以寻求别的出路?考不上名牌大学,为什么不可以先考普通大学,甚至是技术性学校?尤其金家兄妹成功寄生上流之后,他们不是想着珍惜机遇,积攒财富,通过聘请老师辅导,以便早日考上大学,而是贪欲膨胀,通过一番操作,全部弄进了朴家。还有,他们的处境得到改善之后,想的不是搬家或者谋划新的人生出路,而是满足于吃自助餐。当一家四口全部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之后,他们又忘乎所以,在别人的客厅里放肆庆祝,想着鸠占鹊巢,以致乐极生悲。这些从外人旁观的角度可以很清醒地意识到的问题,对于金家来说全部是盲点。这固然有当局者迷的意思,但未尝不可理解为这些都源于他们的精神贫困。他们长期处于物质贫困之后,全部的努力都围绕着“赚钱”而展开,对生活有一种极端的不安全感,这才会因短视、贪婪而导致局面失控。
从金家一路上位以及最后悲惨收场的情节来看,影片虽然对底层人充满了恶意,但未尝没有意识到这些底层人身上因物质贫困而导致的思维方式偏执、眼界低下、境界低俗等问题。可以说,因为这些精神上的短板,即使没有意外,金家也永远不可能翻身。
三、金家为什么不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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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克思的观点来看,工人阶级作为资产阶级的掘墓人,最终要埋葬资本主义社会。但是,影片中的
底层人却活得卑微、苟且、麻木,没有任何超越性,更没有任何斗争性。也许,我们会把金基泽最后刺向朴社长的一刀视为反抗意志的体现,但是,这一刀只是人的意识的苏醒,而不是阶级斗争意识的觉醒。
其实,资本家通过一系列操作,早就让这些底层人不具有反抗精神了。韩国在文化层面处于一种分裂的状态,一心想与中华儒家文化撇清关系,转而全面投靠美国,视美国文化为正统。在此背景下,韩国人接受了以个人竞争、满足个人、个人成功占主导地位的美国行动哲学[5]。这种“个人至上”,经过包装就是我们在美国电影中经常看到的“个人英雄主义”。
当韩国的底层人过分迷信个人奋斗和个人英雄主义时,会产生两个负面效果。一是万一自己失败了,这只与个人的智慧、毅力、运气有关。而且,即使失败了,他们也可以继续欺骗自己:这种失败只是暂时的,只要继续努力,一定还是可以成功的。在这种精神的熏染中,一个人即使活得穷困潦倒,也永远不会把怨气撒向政府或社会,而是会痛恨自己不争气,不走运。二是这种文化只鼓励个人奋斗、个人成功,但对于成功的定义比较片面,只包括财富与地位,而且对于成功的途径没有明确的规定。这就可以设想,一旦某个人对于“成功”的理解出了偏差,对走向成功的途径心生邪念,就会形成巨大的破坏性,甚至对社会产生重大危害。
而且,当越来越多的人不能成功,甚至居无定所时,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麻醉药就会失效。于是,为
了平息普通人的怨气,美国为首的西方统治者还精心调制了一些心灵鸡汤来麻痹美国人民,那就是“乐”战略。
1995年,当时的美国高级智囊布热津斯基认为,全球化会加剧贫富差距,会使财富集中在全球20%的人手上,而另外80%的人会被“边缘化”。那么,如何化解这80%的人和20%精英之间的冲突?如何消解这80%
的人口多
余的精力和不满情绪、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唯一的方法,是给这80%的人口,塞上一个“奶嘴”。让他
们安于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娱乐信息中,慢慢丧失热情、抗争欲望和思考的能力。这就是闻名遐迩的“Tittytainment”战略,由Titty(奶嘴)与 Entertainment(娱乐)合成[6]。
广州市中小客车总量调控管理试行办法在“乐”的战略指导下,精英阶层通过自己控制的各种资源,向平民阶层提供各种可以消耗时间的活动,比如娱乐八卦、肥皂剧、真人秀、综艺、打折促销、体育比赛、社交网文、赌博情,等等。这些事情非常具有成瘾性,让平民阶层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消耗掉工作时间以外的业余时间,减少平民阶层的思考时间和进取斗志,使其能安于现状,不去挑战精英阶层的统治。
韩国果然得到了美国文化的真传,金基泽们经营加盟店失败之后,活得像蟑螂,却对社会没有怨气,就是因为他们相信,经营不善,是个人能力问题,与社会制度、司法制度、资本垄断无关。更何况,通过免费的WIFI,他们还能用手机接触各种娱乐视频,生活似乎也安稳而平静。可见,影片中的底层人,因为浸泡在个人奋斗的迷思中,又身陷自由民主的幻觉,加上资本家有意炮制的“乐”文化,他们安然认命,不抱怨,不质疑,不反思,更不斗争。
四、意识形态的腹语术
《寄生虫》并没有高蹈的人道主义立场,而是非常冷峻甚至冷漠地看着底层人的无望挣扎。甚至,影片还对上流社会进行了美化。影片中的朴社长夫妇,精致优雅,平和亲切,虽然不乏小心机,对于底层人有不经意的蔑视,但总体来说还不算十恶不赦。那么,金基泽最后刺向朴社长的那一刀,是底层
人的穷凶极恶,还是上流社会的罪有应得?
影片认为,朴社长夫妇的“罪恶”在于这样几个方面:一是不宽容。朴社长可以包容妻子居家无能,也可以迁就孩子的种种任性,却无法容忍底层人身上的气味,为人过于刻薄。二是势利。朴太太会嫌弃底层人身上的气味,但她却可以在金基泽开车时肆无忌惮地在后座脱鞋架脚,这说明上流社会是典型的双标,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缺乏包容心和同理心。三是虚伪。朴社长对于他车子上那条廉价女性内裤充满了厌恶,但在那个风雨之夜,却异常想念那条内裤。四是冷漠。面对中刀倒地生死未卜的金基婷,朴社长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担忧与关切,而是一味地催促金基泽开车送他儿子去医院。有了这些铺垫,朴社长从吴勤世身下拿车钥匙时,对穷人身上气味的厌恶表情,只能说是压垮金基泽的最后一根稻草。
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认识到,影片虽然呈现了韩国社会阶层的对立,却又弱化了这种对立的社会、政治、经济原因,而是在承认现实的前提下,感慨人性的偏狭和贪婪,甚至希望用上流社会的宽容,底层社会的隐忍来维持一种相安无事的局面。
因此,《寄生虫》中的意识形态腹语术包括:上流社会更平和大度,底层人更卑劣阴险;底层人之间充满了算计,极为贪婪、冷漠、残忍(金家如何挤掉朴社长家原来的司机与佣人,以及底层人之间为了利益如何斗得血雨腥风);底层人不应该有尊严和感觉,否则只会自寻烦恼,甚至带来灾难(金基
泽最后杀人,说到底就是有钱之后,感觉变得更敏锐了,自尊心更强烈了);底层人不要追求阶层跃升,这会破坏社会稳定;上流社会与底层人相当于人与蟑螂的关系,大家可以和平共处,只要底层人不越界。
马克思曾在《共产党宣言》中说,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至于资本主义社会,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4]27。恩格斯则认为,阶级的存在既是生产力发展的产物,又是生产力发展不足造成的。因此,消灭阶级的根本途径就是大力发展生产力[3]10-18。
只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大力发展生产力必然导致财富以更快的速度向资本家集中,并加速无产阶级的贫困。这样说来,在资本主义社会,阶级斗争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倒是《寄生虫》,希望在不改变社会结构、社会制度,不发展生产力的前提下,通过人性的宽容平和,以实现社会和谐,这可能是作者企图对马克思阶级斗争学说的“革命性”作出的一种“改良”。
参考文献:
[1]韩国八九成年轻人认同“勺子阶级论”[N].环球时报,2016-04-07.
[2]方晓东,李水山,李协京,李新翠.日本、韩国与家教市场的研究报告[C]//纪念《教育史研究》创刊二十周年论文集(17)——外国教育政策与制度改革史研究,2009.
[3]郭超.走出对马克思阶级分析方法的认识误区[J].南昌航空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2):10-18.
[4]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
路桥农村合作银行[5]罗志野.美国文化和美国哲学[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39-40.
[6]余东华.警惕西方“乐”战略对中国主流价值观的侵蚀[J].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18(7):89.
作者简介:龚金平,博士,复旦大学艺术教育中心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编辑:刘贵增

本文发布于:2023-07-05 10:00:13,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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