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理性与乌托邦《马利纳》与《英儿》的三边人物关系析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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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卷第1期 宜春学院学报 V743, N al
2021 年 1 月Journal of Yichun University Jan.2021
存在、理性与乌托邦:《马利纳》
与《英儿》的三边人物关系析论
邹敏,杜丽霞
线路转换器(西安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陕西西安710049)
摘要:20世纪70年代奥地利著名诗人巴赫曼的书作《马利纳》与20年后中国著名诗人 顾城的书作《英儿》在许多方面有着巧合的共同特征。这两部半自传体小说均创作于诗人深陷
精神危机的生命最后阶段,皆以不同常规的叙述、风格鲜明的自白语言表现了作家的存在危机,
而情节也始终围绕一组微妙的三人关系。结合两位作家的文学创作、哲学思想和个人经历研究,
这两本著作中共同存在的三角恋冲突并非单纯的情感纠纷,实则表现出两位主人公在爱与美的乌
托邦与理性秩序间游移的矛盾。危险的三人关系反映出叙述者绝望的生存环境,一定程度上折射
出现实生活中作家共同面临的艺术与生活之战。
关键词!英褒格.巴赫曼;顾城;《马利纳》;《英儿》;乌托邦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 -380X(2021) 01 -0089 -06
Existence,Rationality and Utopia ;an Analysis of the Trilateral
Character Relationship in Ma#%a and
ZOUMin)DULi- xia
消声室制作{The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X&an Jiaotong University)X&an110049 )China"
Abstract ;Malina,a book written by a famous Austrian poetess Ingeborg Bachmann in the1970s has much in com­
mon in many a spect with9gg- <r,a book published two decades later[y a noted Chinese poet Gu Cheng.Writ­
ten at the end of t he writers,life when they were suffering from spiritual crisis,these two semi - au
tobiographical
novels both express the existential crisis of the writers with unconventional narration,distinctive confession guage style and revolve around a significantove triange.Integrating the literary and philosophical ideas as well as personal experiences of thesetwo writers,thepresent researcher finds that thetrilateral character relations shared by the two books should not be reduced to romantic tushes,ratlier,it reflects the diemma faced by the pro­tagonists who linger between Utopia of beauty and reason.The dangerous love triangle reflects the desperate survival environment of t!ie narators a nd to some extent,it reveals the war of art and life faced by t Key words ;Ingeborg Bachmann;Gu Cheng;Malina;Ying—Er;Utopia
奥地利著名作家英褒格•巴赫曼(Ingeborg Bachmann,1926 - 1973)与我国诗人顾城去世前
均留下了一部传记性强烈的遗作。巴赫曼是二十世 纪最优秀的德语作家之一,曾获德语文坛最高荣誉 毕希纳文学奖。1971年巴赫曼发表“死亡方式”系列的开篇之作《马利纳》,不久后在一场火灾中 不幸离世。二十年后,完成《英儿》这部“情感 强烈的忆述性散文”112(36),顾城的生命戛然而止。经本论文作者考察,这两部创作于不同时期和地域 的作品呈现出诸多共性。直观来看,两部作品均以 书中重要人名作为标题。它们也都反映了作家从诗 歌到小说的创作转向。巴赫曼早期以诗歌创作为 主,
智能电力电容器与诗人保罗•策兰并称为战后德语诗坛双星。《马利纳》是巴赫曼在世仅存的长篇小说作品。而 在《英儿》之前,顾城的作品多为短篇小说、画作 和使他闻名国内外的诗歌作品。二者在创作背景、
收稿日期:2020 -03 -18
作者简介:邹敏(1996—),女,湖南长沙人,西安交通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美国华裔文学和德语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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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自传性质、对主人公生存危机的心理表现和反传 统的叙述风格也极为相似。《马利纳》是巴赫曼在 生命末尾创作的一部“精神和想象的传记”[2](32),记录了诗人恐惧、分裂、创伤性的精神体验和主体 危机,其跳跃的叙事始终围绕主人公的生活、幻想 和梦境,强调“感情主体的绝对诉求。”[川33。"与 其对应,《英儿》一书的创作基于顾城亲历的“激 流岛”事件,以诗意和非线性的语言织就,叙述 诗人自杀前与妻子谢烨(笔名“雷米”)、情人英 儿在新西兰激流岛共同生活的经历。彼时顾城已陷 入严重的精神危机,而诗人濒临崩溃的生存状态也 体现在书中与死亡、生存主题有关的书写中。
值得注意的是,一组显要的三边人物关系同时 存在于两部作品之中。《马利纳》中无名主人公叙 述
移动门她徘徊于同居伴侣马利纳以及情人伊万之间的日 常生活,于叙述者的存在而言,二者是缺一不可并 时常斗争的一书中的“我”“需要我的双重存在,我的伊万生活和马利纳领地。我不能活在伊万 不在之处,正如我无法回到没有马利纳的家。”⑷(腦"与此类似,《英儿》的主人公“O”(顾城)和“雷”(谢烨)的婚姻关系遭到“英 儿”的介入。两位恋人均在O的生命中扮演着重
polar code要角,而O所愿看到的是三人共同生活的和谐 画面。结合两位作家的生存问题、哲学思想和美学 追求分析,主人公与两位恋人形成的三边人物关系 蕴藏着理性秩序和乌托邦的冲突。沉迷幻想、追逐 “不可言说”的乌托邦与现实生活产生不可调和的 反差,成为书中主人公及两位诗人共同面临的生存 难题。
一、危机中的存在:巴赫曼和顾城的生存恐惧
要进一步挖掘《马利纳》和《英儿》中三边 人物关系的深层涵义,需理解两位诗人共有的存在 危机。存在主义哲学家索伦•克尔凯郭尔称“生 存是有限和无限、瞬间和永恒所缔造的孩子,因而 它是一场持续的抗争。”[5](37)这种生存危机脱胎于 有限性的存在对生命的虚无和荒谬性的体验,与 “生存”和“死亡”的根源性母题息息相关。
巴赫曼在维也纳大学的博士论文《对海德格 尔存在主义哲学的批判接受》以新实证主义者的 立场对海德格尔哲学进行了意识形态的批判,却表 达了对其关注生存问题的认同。不同于其他注重逻 辑和
分析科学的新维也纳学派学者,巴赫曼仍然肯 定了形而上学和诗性语言拯救存在危机的必要。她 的代表性诗作《被延期的日子》中弥漫着对死亡 • 90 •和灾难临近的预感,而在第二部诗集《呼唤大熊 座》中,诗人在隐喻中流露出强烈的“现代人的 生存危机和生存恐惧”以及“存在主义者悲观的 生活情感。”[*]巴赫曼的生存危机被认为是一种战 后生存伦理的矛盾冲突,极大程度上受到纳粹党父 亲和犹太恋人策兰对立的政治身份的影响[7]。《马 利纳》对于主体感受的描写,家庭内部创伤记忆 的呈现以及自传性质都反映了作家自身的生存抗 争。追索着生存的终极意义,巴赫曼早已在论文中 明确提出要以艺术语言表达生存感,在语言中探索 世界的边界[7]。
巴赫曼的生存恐惧同时也是顾城设法对抗的问 题,顾城将自己比喻为一只设法逃离禁锢的“瓶 中之虫”,“没有一种方法能够解决生命的矛盾,因为逃走的努力本身就属于这个瓶子,属于这个 钹。”['](332)他I//%年在德国的演讲《别有天地非 人间》中所提及的“自从人明白他要死亡以来,这个困惑就出现了,人和他的生命就发生了一个分 离,”[8](P82)便是指有限的主体在思索自身存在时体
验的失重感。顾城的生存恐惧可追溯于他青少年时 期见证的国内政治事件。时期文化秩序的毁灭 给当时十三岁的诗人留下了深刻的创痕。他将这般 世间变化无常的体验称为“大恐怖”,并自此后认 为“这世界随时可能崩溃。”[8](P107)另一方面,作 为一位敏锐的、理想主义的诗人,顾城也面临着理 想与现实的尖锐矛盾,社会性的实践成为他难以应 对的负担,他习惯终日幽居在创作和大自然超验的 美感中,“越来越想躲开人,躲开眼睛……只想去 那没有人的只有天籁的世界。”[9](P2)与巴赫曼相似
的是,顾城也将诗歌看作设法缓解生存矛盾、进而 探求生命本质的方式&“写诗……甚至打石头砸钢 钎的声音,都可以使我慢慢地想起我另外的一种生 命。当获得了这重生命的感觉的时候,我在这个世 界上的生命也就获得了从容和安宁。”[8](P81)
可以说,对存在意义的探索和与世界的对抗贯 穿了两位诗人的一生。由此角度切入《马利纳》与《英儿》两部半自传作品,书中徘徊于两个恋 人之间的主人公痛苦的生存状态便不能简单地归因 于情感纠纷,而是与诗人生存问题息息相关的理性 秩序和乌托邦理想的矛盾。两位具有截然不同现实 和象征意义的恋人映射了作者矛盾的生存处境和他 们深刻的哲学思想、美学思想和创作理念。下文将 分别对他们的身份和含义进行解读。
二、理性的安全区:马利纳与雷
《马利纳》一书并不遵循传统时空写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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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公记忆的展开和对事物的评价很大程度上依 托于和核心人物马利纳之间的对话。马利纳是与叙 述者同居的男性,一个伪经书的作者,在军事研究 所工作-他们外出时自然地被认为是一对夫妇。但 马利纳的忽隐忽现的存在和小说末尾替代叙述者身 份的情节更令人偏向于认为他是叙述者的$ @7,
或曰另一分裂的自我。马利纳与“我”的关系通 常被解读为穆齐尔式“兄妹”或一体双生的“影 子人”(Doppelganger):他常常以倾听者和保护者 的姿态出现,具有与“我”截然不同的超然、冷 静和理智®。女性主义研究往往将其解读为父权的 代言人,在“我”走入墙上的裂缝,遗物被马利 纳清理之时,女性叙述者冲动而感性的声音被完全 抹去[1$]。比起对立的“竞争”关系,本文更关注 叙述者和马利纳的“共生”甚至“寄生”的状态。马利纳与《英儿》中的“雷”一样帮助主人公与 外界沟通,象征着理性和秩序。在本文中,理性既 指主体在思考与决策时符合客观实际、逻辑思维规 律和社会规范的意识,也指哲学意义上与直观、直 觉、本能对立的逻辑理性。
马利纳始终伴随在女主人公左右,安慰和守护 着她。他的存在往往化为一种女主人公不可或缺的 思维形态:“我也确信我需要马利纳,并且我想知 道的一切必须来自于他。”[4](386)与伊万的恋情无可 救药地走向尾声时,绝望中的女主人公不停呼唤马 利纳。“马利纳在哪?上帝,如果马利纳在我身旁 就好了,因为我再次承受不住了。”[4](322)马利纳每 每在她无助之时伸出援手,文中她多次以放弃生活 的姿态瘫倒在地板上,是马利纳“将我扶起来”,“把我搂了又搂”,将“冷静”传递给“我。”[4](P5M)沉溺于幻想和痛苦的女主人公依靠马利纳理性的力 量维持生存,她进食仅为“取悦马利纳”。正如女 主人公的星象中“难以言喻的张力”表明的一“两个人分别站在极端对立的位置”、“我总是在被 撕裂成两个人的边缘……男性和女性,理性和感 觉,创造和自我摧毁”⑷⑵叫,马利纳也可以被理 解为非真实的、“我”的另一个人格,他的理性保 护“我”不陷入“虚无的灾难般的坠落。”[4](P21/)然而,这种理性因
无法真正解决叙述者生命的 死局而具有根基上的局限。巴赫曼形容马利纳具有 “非人的冷酷”,这体现于他“低声的建议,他的 沉默和漠然的提问。”[化3™)在第二章“第三人”中,主人公穿梭在遭遇威胁、虐待和谋杀的恐怖梦 境中,一次次经历创痛和未知灾难引发的崩溃。对 待她关于“父亲”喋喋不休的控诉和倾诉,马利纳从未试图表达理解,相反,他用问题回避着问 题:“你为什么总是提你父亲呢?”他也以理性主 义者的方式为主人公开出药方,“不用谈论它(毁 灭),就这样与之生活下去。”[4](P5M)从作者哲学观 的角度理解,马利纳被指出代表着将美学驱逐于理 性之外的维特根斯坦语言哲学[11]。维特根斯坦为 可言说的科学命题与不可思考的神秘领域划清界 限,并对世界基本事态和基本事实进行了梳理和分 析。这种强大的实证逻辑是巴赫曼理性的一面,作 为新维也纳派学者,巴赫曼深受维特根斯坦影响。但她更为关心的“不可言说”和美学问题既无法 通过严密的实证主义论证,也无法在维特根斯坦对 “不可言说”之物的沉默中得到回应。这种隔阂的 状态反映在“我”与马利纳一个冲动感性而另一 冷漠强大的对话声中:即使围绕同一个主题,他们 的交流始终存在真空般的断裂。
与马利纳的铺陈相似,《英儿》中“雷”与 “O”夫妇二人居住在新西兰的激流岛,O对创作 和理想的热衷和孤僻骄纵的个性使其与现实生活割 裂,生活起居和与外界沟通都极大地依赖着雷。《英儿》的字里行间和诗人传记资料都反映出:谢 烨操办全家的事务,为语言不通的顾城充当翻译,兼做他的司机和管家,负责向外界传达他的想法。离开谢烨对于顾城而言无异于失去和社会现实的关 联,是灭顶的打击。他将谢烨比作“拐住”和 “眼睛”,在给文昕的信中写道:“谢烨只要离开 我,死就到我面前来了。”
这种极端的依赖关系更 见于顾城在《英儿》里对谢烨的表白:“雷我爱 你,我敬你呀,不是爱你。你老是不让我走出去,我真喜欢这种安全”,“我虽然想让你成为我的同 谋,但……这不可能。每一次我走过了,都是你拉 我回来,站在安全的地方。”[1](P12/)谢烨扮演着顾城 独一无二的“监护者”,让承受着来自经验世界的 痛苦、沉浸在幻想乌托邦里的诗人能保持在“安 全”的界限内,即使务实和理性的生活态度使她 无法更深入地触及诗人的内心,被排除于“同谋”的行列之外。
在象征意义上,对雷的依赖映射着主人公自身 切实存在的理性和智性的一面。《英儿》由O叙述 的部分语言绚丽,不受拘束而富有激情,而此书开 头和结尾却籍由一位虚构的“友人”以客观的声音 叙述。顾城借该角之口评价“O”时展现出对自 我的弱点精准而冰冷的洞察力:“从现代心理学看 来,他显然是患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固着症。他的心 态……始终没有发育成熟。他像一个孤僻的孩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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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不喜欢正常的事情,恐倶正常的生活。”112K312)这显然透露出诗人对自身所处危机清醒的自觉。在 “不成熟”地逃避着“正常”的、由社会秩序和文 化主导的生活时,他的理智也在参与决策,维持生 活和幻想间脆弱的平衡。
三、爱欲、自由和艺术乌托邦:伊万与英儿
在《马利纳》里,巴赫曼写道&“如果有人极 为美和寻常,为何这样可以激发幻想的人绝无仅 有?我从未历经幸福……但曾看到过美。你会觉得 这无足轻重。”142(352"顾城、巴赫曼以及许多艺术家 对于美的狂热正呼应奥斯卡•王尔德“生活模仿 艺术”的理念,将理性领域“无足轻重”的美视 为抵抗存在主义危机的光明。但幻想与美的实践往 往基于感性和直觉,更接近脱离现实的空想,只能 存在于充满未知、却不植根于现实的乌托邦中。在 两部作品的主人公眼中,降临的恋人是美的使者与 拯救者。他们被叙述者神化过的形象代表着爱欲、艺术和自由结成的乌托邦。
(一)爱欲与挺救
英儿和伊万首先作为原初的“另一半”为主 人公带来幸福、驱赶孤独。柏拉图在《会饮篇》中指出,人生来的不完整促使他们奋力追求另一半 的自己,“爱欲(E a=在世人身上植下了根……修复[世人的]原初自然。”1132(_柏拉图所说的“爱欲”在“美”中孕育,[13](_为人类连通可朽和不朽的境界。《马利纳》第一章“与伊万的幸福 生活”中,女主人公通过与伊万的爱情从异化、充满灾难体验的生活中感受了幸福。与伊万沿着多 瑙河缓缓行驶时,她幻想正在拍摄一部“与伊万一 起快乐”的电影,并感受到“一个接着一个的奇 迹”,镜头画面“迅速”涌出,“令我眩晕。”[4](341"和着收音机的旋律,她放声唱出&“因为我已熬过 了冬天/因为我如此幸福……因为伊万已经出现。”[4](344"伊万的降临伴随着“奇迹”和“眩晕”,使“我”体会到与爱人心灵合一的幸福。伊万指 涉巴赫曼现实中的灵魂爱侣策兰,两位诗人互相吸 引和爱慕,却在沟通中频频受阻:巴赫曼给策兰的 信件有许多未能寄出或被她本人焚烧。《马利纳》
中主人公抽屉里从未被寄出的信,或许正是和策兰 交流受阻后积压的情感。伊万在书中插入的童话 《卡格兰公主的秘密》中还对应与公主有一段刻骨 铭心恋情的“异乡人”,在童话中,他从匈奴帐营 中将公主解救出来,在逃亡途中二人约定将在“二十世纪”的“某个城市某个街道”“花朵簇拥 • 92 •的一扇窗前”再次相见。[4](35*"该篇章实际上创作 于巴赫曼听闻昔日爱人策兰投河自尽的噩耗之后,其场景和描述频频指向策兰诗歌中的意象。[14]巴赫 曼将爱情视为一种“对抗死亡寒冷的治愈力量”[14],这也不难理解为何伊万/异乡人会以拯救 者的身份出现。
顾城同样将爱欲理解为救赎生命的通道。生命 的困局无法在生或死中到启示,但原初灵魂的修 复却为此带来可能。在《英儿》中他写道&“我希 望有一个灵魂得到我,我希望我能得救,不大寂 寞。我不知道灵魂和灵魂在一起,是不是依然是死 亡。但我知道,那是我渴望的。那是死亡所不能创 造的事情,生活不能创造爱,死亡也不能创造爱,可是我们相遇的时候,这一切成为可能。”[9](39)这 个与他用精神对话,灵魂相融的对象正是英儿。在 他眼中英儿与他如此相似,“以至于彼此咬一口的 时候,就是自己咬了自己。”[9](31)他与英儿的林中 漫步、共同构思的小说以及默契而奇趣的对话体现 着两人灵魂共通的快乐。
(二)缪斯和幻想
在文学层面,伊万和英儿十分趋近缪斯的位 置。巴赫曼谈及她生活艺术化的倾向,称“爱情 即作品,
我相信只有很少人才能做到。”[2](3$9)遭遇 失语危机的女主人公和伊万一起在交往中构建句式 —“疲劳句子、”“下棋句子”和“通话句子”,“他的到来让辅音再一次连贯、可懂,让元音发挥 它的饱满响亮,让词语再次爬上我的嘴唇。”[4](P3°3_3M)这奇特的安排与她将爱情和艺术贯 通的做法不谋而合:爱情的生命力给巴赫曼带来创 作的源泉。在另一方面,和马利纳代表的维特根斯 坦理性的书写方式对应,伊万所代表的一种“美”的语言以其广阔的张力和冲突“向界限内部的经 验主体展示被经验到的神秘。”[7]巴赫曼承认“必 须生存在秩序的限制中,不可能脱离社会”,但 “在此界限内部,我们却把目光投向完美的、不可 能的、不可及的事物,无论是爱、自由或者每一个 纯粹的理想。”[15](P276)她因此将目光投向了乌托邦,以幻想取代逻辑,以创造和摸索取代秩序。在她 “Literature alsUtopie”(作为乌托邦的文学)写作 理念里,文学具有实现愿望的乌托邦空间,可抵抗 世界的易变问题。[1*](P522)《马利纳》女主人公念念 不舍的伊万因在语言和审美的乌托邦维度为诗人对 抗现实的生存危机而意义重大。[*]
而在顾城的叙述里,英儿是自然之神的女儿,
第1期邹敏,杜丽霞:存在、理性与乌托邦:《马利纳》与《英儿》的三边人物关系析论第43卷
她“小小的”“干净的”身体,如“动物园的鹿”般灵动和谐。他写二人自然地在山野走 动,迷蒙地“一层层拉开树枝”[9K P45",在云朵、阳光、树木间寻共鸣。“在玻格家”、“‘我爱你 了*”、“在灌木丛”等章节
以柔妙的语言捕捉了这 种如梦似幻的气息。顾城的书写常以大自然为对 象,以自然性为宗旨,如“暗绿的棕树叶,在她 头顶上把曝晴的阳光筛落下来,她眼睛里笑意盈 盈”的描写[9KK2",传递出一种生命与自然的感应。他在访谈《无目的的我》里曾描述自己如何 通过“与植物合为一体”获取超越生命的体验和 写作灵感。[8K P232_236)在此基础上,顾城糅合道家思 想形成了自己的“自然哲学论”。其核心概念“自然”是一种脱离自我意识,与宇宙合一的和谐状 态,而“灵性对外界世界存在的超越”超过生存 的有无,是“最初和最终的和谐。”[17K P161-162"英儿 是顾城共同体验自然神秘和美感的伙伴,她充满生 气的身体、自然可爱的姿态如缪斯般不断启发诗人 发现灵动之美。
(三)无序与自由
在伊万和英儿爱与美的乌托邦中,两位主人公 还触及了脱离现代生活异化秩序的自由。积压、烧 毁和径直丢弃的信件显示了《马利纳》女主人公 斩断社会联系和违反生活秩序的倾向。与生产活动 相比,沉迷于爱情和幻想、受困于梦境的主人公更 关注形而上的思索、对记忆和创痛的反刍和精神历 程的反省。她形容自己“肆意放纵”且易“激动神 迷”,[4]!_“一直生活在极端的无序中”。142(腿"这 样颠覆性的思维的无序是巴赫曼对“闭合的意识 形态”的攻击,她认为后者“直接导致了战争”,且“永恒的信仰战争仍在现代秩序内持续。”[15]_
与此对应的是她在书中第二章末尾发出的“这是永 恒的战争”的控诉。除了与纳粹历史、父权暴力有 关的解读外,这一句控诉同样可以解读为来自受到 秩序压制的情感丰沛的个体内心。
同样地,《英儿》的主人公O先生在追逐艺术 理想的过程中渴望回到不受现代秩序约束的原始状 态。顾城在书中自白&“我生来是不属于生活的。”[9](P87)他将生活事务全部交给谢烨,在激流岛 开辟一处乌托邦,终日与花、鸟、树对话,用生命 创作。马尔库塞在《爱欲与文明》中指出统治利 益与公共利益的逐步混淆加大了社会秩序对个体精 神、尤其是爱欲的压制。而艺术和爱若斯作为“被压抑物的回归”,为现代人精神连接着探索生 命本质的古老冲动,以及对现代异化“操作原则”的对抗。[18](P111)由此产生的美学乌托邦“拒绝”着 社会对“生产”至高无上的追求,承认了人自在 的快乐和自由。[18](P119)英儿和伊凡象征精神的乌托 邦,超越异化的秩序,带领诗人体验到生命的力量 和迫近自由的快乐。
四、越轨的警示:非理性恐怖
幻想让人轻盈,却增加了坠落的危机。在危险 的三人关系中,主人公依附一人,迷恋另一人,在 爱与美的幻想中越过理性的安全边界。但两篇文本 呈现的越轨危机不只是理性和感性、现实和乌托邦 的二元对峙,还包含因理性缺席引起的非理性恐 怖。探究自我感知、直觉、无意识等“不可言说”领域时,主体不可避免地遭到非理性的侵入,因为 表达非理性体验往往需要作者充分张开敏感的内 心,描摹包含了创伤和幸福的极致体验。诗人徘徊 于理性与感性之间、越过非理性界限的历程让我们 看到艺术乌托邦背后的危险。
就巴赫曼而言,艺术的使命在于表述超越人类 理性认识的世界。她将这种非理性聚焦在“意外”(Zufall)这一与现代人类生存问题息息相关的现象 上。“意外”逃脱了理性科学与因果秩序的约束,是一种“反逻辑”、“反秩序”的“自在之物”,它通常以突然袭击或发作的神秘形式引发日常生活 中的灾难事件、畸形、死亡和疾病。[1/]延续了尼 采、布洛赫和维特根斯坦等哲学家对这一现象的讨 论,巴赫曼认为无法客体化和理论化的“自在之 物”是可以感知和描述的,而呈现这种“意外”对表现人类的生存危机意义不凡。人类的情感和生 存体验,譬如恐惧,就是一种意外的“突袭”,“对生活的体攻击。”[15](P4°6)在《马利纳》中,其表现为随处可见的“战栗的焦虑”、“在整个城 市上空盘旋的”、“高度紧张的情绪”、“分裂”和 “疯癫”。[4](_感知与表达这种危机无异于《马利 纳》电影版中主角“以灼烧之手记述火之本性”的自白。“火中取栗”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在对 伊万“拯救者”的幻想破灭后,叙述者的日常生 活完全遭受噩梦和记忆的侵袭,最终消失在了墙上 的一道裂缝中。
顾城后期创作明显经历了从理性到非理性的转 向,《英儿》作为诗人生前最后一部作品更具鲜明 的反理性书写特征。他不再注重叙述的逻辑和衔 接,而是自由转换于梦境、现实和无意识画面中。他的意象也更加抽象和跳跃,被简单而诡秘的语法 串联,如“〇点/的鬼/走路十分小心/他害怕摔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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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布于:2023-05-14 19:15:03,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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